2010年10月18日星期一

行到水穷处

回家的旅途中,车子竟出其不意的在一个近乎荒凉僻静的乡村里抛锚了。距离芙蓉尚有一大段的路程。“真倒霉啊。”朋友靖玉下车一边检视汽车的引掣,松一口气说:“还好没事,只是轮胎爆裂了。”又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怔住半响,说道:“忘了安置后备的轮胎。天! 怎么办?!”环顾四周,这寂静的路上,只有那清冷摆摊的水果店铺,店屋是由木板临时搭起来的,就在大树荫下,简陋中间纯朴。缺乏耐心的翠萍不停的拨动手机,却无法与外面的世界联系上。“我们,与世隔绝了。”最后,她投降的说。

于是我们只好寻求援助。三个女孩,心惊胆战的来到这间悄无声息的店铺前。店铺所贩卖的都是西瓜,一颗颗整齐地并列排着,圆嘟嘟、深绿色的瓜皮上印有美丽的斑痕,有的被剖开,露出成熟红艳的内瓤。虽然是以保鲜纸包着,看起来仍是甜美多汁的。

店主是个中年男人,赤裸着上身,一件破旧的牛仔裤,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,右腿翘起搭在左腿上,悠闲的躺在店屋后的木板长凳上, 正舒服的打着盹呢。

中午炽热的阳光透过浓密枝叶的隙缝间筛下来,风将树上的枯叶吹落,一片片贴在那瘦陷下去的肚皮上, 成了一副大自然的拼图;他身后是零落散置的高脚木屋,被茂盛的树林掩映,是典型亚热带的风景画。再过去就是黄浊滚滚奔流的宁宜河,两只大黄牛在河岸上静静的反刍, 一边摇动牠们的尾巴驱赶苍蝇的围绕。

我们喊了声,他醒转,伸伸懒腰,淡淡向我们展开了一个恍惚的笑容。“试一试吗?”他边说边取出细长锋利的刀,递给我们。 “很甜哟,是刚从田里摘的。”靖玉一脸尴尬的说出我们的困窘,他一愕,望了一眼那停泊在路边的车子,随即笑了:“我叫儿子来帮忙。”他回头喊,一个瘦削、黝黑肤色的少年从屋里走出来,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。他向他说明后,他义不容辞的骑了老铁马,往小镇的方向驶去。“坐吧。”他示意我们放心,并热情的招呼着。

舟车劳顿之故,我们毫不客气的大口大口吞咽吸吮着瓜肉,西瓜甜美的汁液使我们渐麻木的味蕾,尝到了久违的清凉,滋润的不仅是干渴的咽喉,还有疲乏的心灵。有时候,匆匆忙忙得行程,总使劳累的心更显怠倦。偶尔有一、两辆汽车风驰电掣而过,扬起路边的尘土。静谧中只听见潺潺流水声、小鸟嘹亮的啼叫声、店主爽朗的笑声。远处的山坡上还开满了粉紫的牵牛花,迎风摇曳。

这就是所谓的人间仙境了吧,竟被三个俗不可耐的女孩搞胡了- 当发现标价牌上写明“一粒西瓜只售一零吉五十仙。”我们惊叹,那么便宜啊,是名副其实的物超所值。

店主笑眯眯:“自家的生意,没经过批发商, 当然便宜咯。”遂追问他何不广大营业?他最大的本钱就是拥有自己的土地,自耕自种,一本万利。他摇头不为所动:“现在的我不是挺好的吗?劳碌了大半辈子,是时候过清恬的日子。年轻人,别把钱看得那么紧,钱并非万能的,只要够用就行了,要那么多钱干啥?还不及我一顿舒服的午觉。”

这时,他的儿子赶回来了。车后座缚着轮胎,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新轮胎安置上去。靖玉感激地递钱给他,但他只受下轮胎的价钱。“真心的帮忙是不计较金钱的。”他说。为免感到欠他人情,只好买了二十粒西瓜,他的儿子看傻了眼;“小心拉肚子哦!”霎那间那辆苟延残喘的国产车的后座堆满了西瓜,蔚为奇观。

至今都把这段小插曲当成笑话的说给朋友听,他们是难以置信的“那村镇到底是靠近那里啊?怎么我们就没碰上这么好心肠的人。”而我们总会慢条斯理的回答说:“因为那时候你们都在赶路,赶路的人总是没时间去理会身外的一景一物的!”

2010年9月9日星期四

滚滚浓烟

2010 年 9 月 8 日, 在 Jalan Persekutuan 与 Jalan Kelang Lama 交接处发生车祸,一辆 Proton Wira 不知何故撞到分界岛,刹那间就起火燃烧,车内滚滚浓烟,一个华裔女司机半昏迷坐在车内。老公说他看到时想下车救人,念头还没转完,不知从哪里冲来两位马来人,一位摩多骑士和一位德士司机,二话不说就打开车门把司机抱出来。

那时车上霹霹啪啪的火花,像是随时会爆炸那样,难得那两位马来同胞奋不顾身救人。

想想舍身救人可以不分种族,我们何苦为最近的种族纷争课题随鸡起舞?
...
我相信说一些伤害他人的话的其实是小部份人的想法,加上媒体政客的炒作,造成大家可能有一点火了。我们都有马来朋友,马来同事,马来邻居,几十年来大家都相安无事,真的不需要互相猜测,互相怀疑。

2010年8月3日星期二

风筝发烧友


年轻时,与一班风筝(wau)发烧友屡次在风筝比赛场地相遇后,竟成了好朋友。当时,大家都有一个共同梦想,就是能一起参加比 赛。结果,安奴华提议说:我们来合作吧!首先,安奴华自告奋勇为大家找竹制造风筝骨架,已工作的阿南自愿出钱买颜色纸,浆糊和刀片等;有车子的阿强则负责 载送我们到中央艺术坊去“偷”一些美丽的风筝图案;阿仕负责督工;而唯一的女生――我,就因有少少的美术天分,被逼负责绘画与割出图形。

大约两个星期后,由三大民族分工合作制造的风筝终于出炉了。打听到某地有举办风筝比赛,我们报了名,便浩浩荡荡地出发。各自的家人都一起来给予支持,三大民族同一阵线,很是热闹!

比 赛共分成两组,比美与比飞。结果,我们的处女杰作意外的在选美组得了冠军,而在选飞组得了亚军,获得了一笔奖金与两个奖杯。安奴华家境贫困,我们把奖金都 给了他,但他却把一部分的奖金送给阿南;梦想拥有一个大风筝的阿强,我们就让他美梦成真。至于奖杯,一个给阿仕,另一个比较大的让给了我,乐得我开怀大 笑。(奖杯我还保存至今)

后来,这个风筝还随着我们一起四处去作战,还得奖无数呢!当时,还没提倡一个马来西亚。

2010年7月15日星期四

但它不是小事

每一次在报张看到他,我就想起一件事,一件小事。

那年,还中学着,我在离家约40公里的城里上课,租房在外,通常星期五放学后,匆匆吃了午餐,就赶着走去巴士站搭车回家。

某天,我如常走到巴士站,临上巴士前,我先到邻近咖啡店为妈妈打包她爱吃的东炎面,然后用公共电话给她打电话,问什么我也忘了。接着我就上了巴士,等着时间一到,巴士就会上路。

等着等着,想要备钱给车资才惊然发现钱包不见了。我慌张的下了巴士,狼狈的拎着打包的面,还有一个大袋袋,拼命要自己冷静、冷静。

现在回想起来还真好笑,可是当年年纪小,当时还真有点不知所措。

慌张中难得我还会沿着来时路线回想,想到最后一次掏钱就是打电话的时候。岂知到电话亭一看,什么都没有。这下可好了,没钱回家,没钱打电话求救。我还依稀记得我就在车站那短短的50公尺的范围不断来回徘徊。

结果我又茫然的走到电话亭,心里希望可能掉在亭附近。这时有位你平时很难在车站看到的面孔出现了,他看着我:“你是不是不见了钱包?”

我还来不及反应,他接着连珠炮似接下去:“我在电话亭等了很久,没见人来,就拿到XX咖啡店,又在那边等,也没见有人来找,我有事要走了,就把钱包留在那儿了。你去跟他们要,告诉人家你的身份证号码就可以了。”

我好像腼腆的向他道了谢,他有点恼的样子,再说:“以后要小心呐。”

最后当然是一场担心一场喜,钱包拿回了,钱没少,文件都在。

这当然是小事一桩,不小的是捡钱包的那个人,他就是现任的尊孔独中校长──吴建成校长。

这件事收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。我其实要说的不是拾金不昧,以我当年一个中学生,钱能有多少?就算是有吴校长也不会稀罕。我要讲的是他留下来等失主的那份心,还有临走前凶凶的叮咛背后的在意。

他在意别人,这是很难得的。还有, 我从来不是他的学生, 他并不认识我。

2010年7月11日星期日

钱包

这是发生在好多年以前的事了。

天正下着毛毛雨,泊好车子后,发现车上没有雨伞,只好飞快地朝购物中心跑去。选了要买的物品,才惊觉在浅裤袋的皮包已不翼而飞。匆忙放下物品,赶快朝刚才跑来的路线走回去,心里不断祈祷,希望奇迹出现,让我找回失物。

奇迹没有出现,我只好到警局报案。

沮丧地回到家里。电话突然响了,是一个同学打来的。“喂,你掉了钱包?” “咦,你怎么知道?” “刚才有一个陌生人打电话给我,说他拾到你的钱包,还向我要了你的电话号码。我给了他,又怕他是个骗子,所以打来向你求证一下。。。。” 谢天谢地,我的皮包里确实放有一张电话记录卡,美铃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位。

接着,第二通电话响了,真的是好消息!向对方要了地址后,马上开车到离家大约8公里的华人新村去领回失物。来到目的地,对方是一位中年uncle。我以小人之心推测他是为了获得一些酬劳才会如此好心,所以老早已准备了一些钱想奖赏他。不料,好心人把钱包归还于我,并不要什么奖赏。好心人告诉我,钱包是在沟渠旁拾到的,钱已不翼而飞,但所有文件完好无损。真是不幸中之大幸!

接过钱包,向好心人道谢之后,带着愉快的心情到警局销案去咯!

2010年7月7日星期三

醫者阿瑪魯

文/許裕全

三年前父親在怡保中央醫院截肢,左腳自膝蓋以下四吋,懸

空 了,留下碗口大的洞口,殘缺的腳像破損的鞦韆在那兒失衡的晃 盪,看得我心驚,以為終究是填不滿的血口了。

那時我剛把父親自北部老家接下來新山,一心徬徨,於是便安排 他在坡底某周姓骨科權威的診所接受治療。

初時父親的傷口由厚厚的棉紗布包著,像倒置的一只不融化的 雪糕,一星期三次的複診,醫生僅止於更換紗布及擦拭自傷 口滲泌而出的膿血,簡單俐落,全程不及一分鐘,然而每次索費 以天價計。

我心有惑,難道這棉紗一絲一線是天女用金蠶絲所織,不然何 需昂貴至此?我小心膽怯的追問,醫生以其篤定專業的口吻 告訴我,這裡所用的醫療品都是上等的,當然不能與外邊那 些山寨版診療所相比。他心底閃著不悅,架高金框眼鏡,睥 睨著我,醫權如神權,向來只有他揮舞無上權杖發號施令, 不容病人置疑扣問,聖潔白袍裡裹著的,是無菌的高尚情操。

愚昧如我,突然擔驚受怕,開始在心底敲打著算盤,如此耗下 去,治好這腳的傷口,約莫等於購買一間中價屋?

我的眼睛望向診所內掛滿讚美詞彙的金漆匾額,『再世華佗』, 『醫術精湛』,『仁心仁術』,『骨科權威』,每一面都 讓我好生慚愧,感覺被呵叱責備,一介柴米油鹽的平民走卒, 沒有保險醫藥卡這些免死金牌的加持,竟斗膽且不識大體的把自 己的父親送來,且妄想分享不該有的專業服務?

我悄悄的退了出來,感覺自己如此的莽撞和不合時宜。

終於了然,疾病是潛伏在我們身體的密碼,醫生是翻譯者。當 我們在疾病面前失語,與醫生便有了近乎仰賴的共生關係。 然而誰沒有那種經驗,當我們口吃咬舌,還沒把話說清,醫 生已經拂袖離去,留下冷漠的背影與錯愕驚慌的你,一再的面對 失語的窘境,一再的經歷冷酷無言的威嚇軟暴力?

身為病患與家屬,有時我們無需太多的醫學常識,而是一次與 醫生將心比心的對談交流;權威的硬道理,撫慰不了我們那些微 毫末的,一個普通人的感受。

在驅車回家的路上,把心一?,將複診卡撕了。那時渾沌模糊, 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,去到一間離家不遠的印籍診所, 醫生很坦白說第三期糖尿病患截肢的傷口,病變與傷口的內 部變化是無法從外表得知的,他擔當不起這風險,隨即遞出 一張名片,建議我到另一家專門處理糖尿病傷口的診所。

是夜,按圖索驥,依約找到了這間新開張的阿瑪魯診所。

年輕的印度醫生,親自走出診所幫我把父親的輪椅推進去。那 一刻,萬分寵倖,好像第一次陌生的拜訪卻突如其來接到主人家 盛情款待,讓人在霎那間完全失去了應對分寸。

那一夜,醫生用了近兩個小時處理父親的傷口。

那個被骨科權威用天蠶絲包紮住的秘密,終於拆了線,坦露出 糊糊爛爛的血肉事實,原來我成了愚昧的共犯,日複一日用 昂貴的醫藥費蒙蔽了自己的無知與罪愆,而讓父親的瘸腿成了砧 板上的魚肉,任刮任?。

阿瑪魯醫生耐心的向我解釋,如何分辨好肉跟死去的組織,他 甚至將鼻翼湊近患處,嗅聞判斷傷口的腐爛程度。各種手術 刀具在傷口處摳挖修剪起落,專注的神情,彷彿在鏤刻繕飾 一件藝術品。我屏息靜默,緊繃住神經線,望著他龐大的背影, 記住了醫生的名字,阿瑪魯。

往後的日子,為了遷就我的下班時間,阿瑪魯醫生把營業時間 延長,讓我趕得及從公司返家後再把父親送過來,守候一天裡最 後一個行動不便的病人。

每每洗完傷口,他的妻小已在接待處等候,有時嬉戲歡愉,有 時小孩累得歪躺著睡著了,而醫生總笑臉依舊直說無所謂, 有一種立風雨而顏容無改的堅定。後來我想起這些,細節得 以不斷擴大補充,譬如醫生洗完父親的傷口後還幫他磨指甲、 拉筋按摩、洗滌小腿的多皺摺的表皮層,以及無法用語言 文字形容的──分文不收等等,瞭解到這一路自己之所以能 默默的走下去,緣自於身邊尚有這樣的他者,始終對生命不放棄 的信念與堅持。

我推著輪椅經過醫生一家人,心生愧疚,這殘腳的不便想必他 們也幫我分擔了不少,醫生推開玻璃門目送我們離去,輕輕 道聲晚安,囑我多保重。我上車後不久,便聽到鐵匣門自背後刷 的一聲拉下,我們同時走入一日之暮。

我載著父親,各自怨懟,一路無語。從皇后診所返回武吉英達 住處,這一路,一走就走了三年餘。直至父親往生,回想起 來,父子間長久的冷漠,疏離與缺憾,就在那條漆黑的路上, 多少彌補了一些。父親曾說,這一生,與兒子無緣,我也 不曉得這當中兩條生命線何時開始歧向異地,只知道這些年 來,父親每遭噩難,我都在身旁,或許,這已是父子倆親暱的獨 特方式。

當時不曉得父親懷著的是哪一樁心事,而我的總是灰濛空洞, 許久了,懸宕在無止境的惶恐中,那些個不成眠的夜晚,重 覆舖展在眼前,箇中酸楚,也只能自己體會。朋友傳來簡訊: 我精神上支持你。彷彿在空中給了我一個虛幻的擁抱,冷 漠得讓我懷疑,這個時代憂傷難言,於人,不能要求太多, 生活總總,更當計較得少。我的悲傷只供自己閱讀,既便如 多年老友,也都不可以租借轉讓。而這些年來的跌宕曲折,壓低 了頭,沉住氣,過久了都平靜成直線。

父親的傷口在阿瑪魯醫生的細心照料下,數月後逐漸康復。

患處由碗口縮小至一毛錢硬幣大小,眼看就要收口,父親卻在 一次大意中摔跤,跪伏在地,腿骨像春筍破土,突兀的曝露 在外,血流如注。我從公司趕回,途中致電休假中的阿瑪魯 醫生,他在電話中教我如何緊急處理,萬一情況不受控制,他會 驅車來我家善後處理……

放下電話,無限感慨,與阿瑪魯醫生,沒有白紙黑字契約,是 甚麼樣的胸襟,讓他毫不猶豫為一對無助的父子像照顧家人般, 許諾待命?

父親這傷口是花了許多人的心血與時間才慢慢癒合,萬般殊緣 點點滴滴得來不易,竟在一夕間被他的魯莽盡數摧毀?幾經 波瀾後又回到原點,我心忿懣,不甘願,沉重的挫折感與委 屈頓時翻滾上心頭,把持不住情緒便對父親惡言相向,語多齟 齬;甚至想鬆開手,讓輪椅自斜坡滑下去。

翌日在診所,醫生雖聽不懂眼前這對火爆父子近乎劍拔弩張的 對話,卻能聞到停滯在空氣裡的硝煙味,於是安慰我說:事 情已經造成,別再責備他了。眼前的任務是如何把撕裂的傷 口縫合,再動一次手術把突出的腿骨削短磨平,重頭來過。

那一次手術,醫生只收了醫療器材的費用,零頭數目,卻是我 至今仍耿耿不能忘卻的長期負債,長期欠著醫生一個還不起的人 情。

雖然一路走來龐大的開銷把人喘噓噓的壓著,嘴雖不說,但心 裡卻從未曾停止過就此放棄的念頭,甚至極端到想玉石俱焚來終 結眼前這些窟窿坑洞。

但是,就因為有這樣的一個醫生,為一個老朽的生命堅持,為 一截斷腳努力。讓我自慚形穢,對待生命,或者說,對著一 個我熟悉既陌生的父親,我總是草莓得無從抗壓,半盞兒逃 避半盞兒放棄。每次推著輪椅,像是推著一個殘敗腐朽的自己, 走向窮途惡路,斷崖絕壁,一去不回。

曾有一次我問醫生,假如父親的腳真的醫不好……

醫生說於他而言,每個生命都值得去拯救,哪怕是僅存的一根 腳趾,只要是連著腳板,非不得已都不讓它分離。眼前這一 切不完美,都是目前擁有的最好的情況,一旦失去了這些,就一 無所有了。

傷口附著在父親身上,煎熬難言,說我能感同身受其實也並不 真實。多個夜晚父親向我乞討止痛藥,或許那一顆顆神奇藥丸和 逐漸水腫的身體,才是他苦痛的出路。

望著醫生,我再一次陷入失語的困境,那是再多感謝也表達不 出的心意。像往常一樣,醫生穿上綠色手術袍,戴上口罩,端 坐,準備為父親洗傷口。

我轉過身,把父親這只傷病無期的腳,全心全意託付。這一生, 沒有多少人可以像我這麼幸運,在疾病隨侍的逆旅中,遇到相扶 相持的貴人。

就像父親臨終前說的,有你們這群兒女,值得。這句話,說給阿 瑪魯聽,也不為過。

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,實在是不適合讓醫生看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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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如此艱難,我們都是戰士(副主編/蔡興隆)

三年了,許裕全這三年來給星雲版的文章愈來愈少,但只要有傳 來,都是誠意之作。

後來在電郵與電話私下聯系中,斷斷續續知道他父親的病況, 那漫長的戰爭,那日以繼夜無休無止的延長戰,後來他寫成 另一篇文章【尿布戰爭】,在臺灣得了大獎,但獎座背後的辛酸 以及屬於男子漢的眼淚,或許沒有多少人看得見。

今年4月跟他通信時,才獲悉他的父母同時入院,父親更在里 頭待了35天,他說這段往返醫院的日子,足夠寫成一部長篇 了。

長篇還沒寫出來,父親就過世了,許裕全在信件中跟我說,他不 是孝子,但他對父親,不離不棄。

這不是一場容易的戰役,需要多少的愛,才能打敗長期疲憊掙紮 和內心的糾葛,我不知道,許裕全應該知道。

2010年7月6日星期二

护士和老人

她在政府医院当护士二十年,刚入行的热忱,随着时间已经被 消磨得七七八八。但是,看见老人家来看诊,她的心总会变得特别柔软。她会想起自己来不及报答便离世的母亲。于是她把 走进来的每一个老人家,都当成自己的父母看待。

一天,推门走进诊所的是一名90来岁的老人家,背心、短裤, 拿着枴杖一拐一拐的。身边搀扶着他的是一个60来岁的 男人,身穿笔挺的西装,看来像是个成功的专业人士,或商 人。老人家一手跨在男人的肩膀上,男人一手楼着老人家的 腰,他们的互动看来是父子。老人家非常不舒服,一进来就 找地方坐下。儿子协助他坐下后便到柜台注册。她隐约听到老人 家的呻吟,于是就走到柜台外看一看老人家的情况。

老人家的右小腿用纱布包了起来,看得出来已经包扎了很久,血 水渗透着整个纱布,还沾在儿子的西装长裤上。

她问老人家脚怎么了,老人家支支吾吾的无法回答。她打开纱 布,发现伤口已经发炎溃烂。是自行包扎伤口,没有得到恰 当的消毒处理才会这样。从溃烂程度看来,伤口已经有好长一段 时间。

她摸了摸老人家的额头,发现老人家全身发热。于是问儿子,伤 口有多久了。

儿子也支支吾吾的,只说:“我不清楚啊…”

“那是谁帮他包扎伤口的?”

儿子摇摇头,然后向老人家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:“护士问你谁 帮你包伤口的?”

她心理的无名火三丈,还未等老人家回答语气就变得很不客气: “你爸现在已经高烧到没办法说话 了!你之前没有带他去看医生吗?”

儿子的表情有点错愕,一脸无辜的样子… 这种反应更让她生气,开始责备起来:“伤口至少都有一个月了,而且绝对不是小伤口。应该很明显。老人家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,我们做孩子的就应该更关心啊!”

儿子似乎想说什么,却无从说起的感觉…

她继续训话:“哪一个小孩跌倒受伤父母会不理的?为什么当 角色对调的时候就是不愿意做?真不明白你怎么忍心看爸爸 这样辛苦也什么都不做。来这里只付几块钱,你不会是为了 要省钱吧?我告诉你,钱是赚不完的。你这样,是不孝!”

她越说越大声… 儿子的表情从尴尬,开始转变成苦笑。

老人家这时候开口说:“missi, 他不是我儿子啦。”

“恩?不是你儿子?哪…. 他是你的谁?”

“他,在老人院看到我,坚持要带我来看医生的。我都说了不需 要,”老人家望向男人“还搞到你被missi骂… 真不好意思喔,你.. 你是什么先生了啊?我不记得。”

这两个人,显然相当陌生。她看一看男人沾了血迹的白色裤子, 在想,一个陌生人,不怕麻烦,不怕脏,带一个陌生的老人家看 医生。显然是好心人。

她不好意思,想道歉,可是不懂怎么开口,只随口说了一句: “又不早说….”

男人微微笑,只说:“无所谓啦。你热心,所以关心。谢谢你。”

这话说完,她眼眶就红了。在政府医院服务那么多年,从来没 有人说过这一番话。男人大可以责备他一顿,绝对有对他生 气的理由,可是男人却说了这么一句让她打从心底感到温暖的 话。

“真对不起,你真是个好人”。

这是她当护士20年来,说的第一句对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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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里,男人角色的蓝本,是国内一名成功的商人,刘水星。
他说:老人们最需要的不是金钱,而是关怀。
有关刘水星的访问,请参阅7月刊的《菩门》杂志 ~ 三好人物特辑。

2010年6月1日星期二

遇见好人

毕业后,在巴黎有好多年时间都住在比较偏离市中心的地方,房租也不便宜,生活并没有很惬意,但却是自由自在的,我喜欢有自己空间的住的环境。

这里走路去巴黎地铁站要25分钟,等公车,老半天才一辆,巴黎是一个交通系统常常罢工的城市,遇到这种情形只有“苦”字形容!

Taxi在这里也难找,所以喜欢上了出门走路去的习惯。

有 一年冬天,那时女儿才刚学会走路,记得那天是复活节,傍晚时分准备好要去教会,突然发生了一个意外,小不点跌伤了,伤得不轻,眼角血流如注,她哭得不成 声,我二话不说,抱了她就往楼下冲,赶到公车站,一辆车的影子也没有,当时心急如焚,可想而知,我只有伸手拦车,没想到出手就有一辆车停下,一个青年男生 见状(当时我的手也是血)马上载我们飞车到离开家相当远的儿童医院。

这位素昧平生的年轻人不但载我们去,到医院后还把车泊好,帮我们处理急诊挂号的事情,还吩咐医生马上处理,小孩子进入手术室,缝好伤口出来,他已经走了,没有给他半句谢言。

从 医院出来,那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,是一个陌生的环境,在地铁站在哪里也茫然不知的状况下,问路人才知这里没有地铁站,在冷冽的气候下,抱着才平静睡去的 小孩,只有站在路边等德士,等到半个小时都过去了,仍然不见任何公共交通,虽然很夜了,但心情却是轻松地,之前的焦虑感已经消失。

没想到的是,有一辆陌生的车停在面前,对方搅下窗问说要不要载一程,那是一个中年法国人,我告诉了他地址,他就说他也住在附近,我们就让他平安载回去,在车上听他说这一带要找车很困难,因为偏僻,夜里人客也稀少。

上车后,才知道他并不是住附近,而要特意绕大圈载送我们后再回头。我真是感谢又抱歉,把他们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坎里。

人间到处都有温情,无论你在天涯任何一个角落都会遇到。人性的善良一面,总是在不经意间,开出美丽而温馨的花朵。


叶则蕾

http://www.kwongwah.com.my/supplement/2010/05/30/6.html

2010年5月29日星期六

八对一

带阿为去学校回来,在食堂看到打架事件,八个华人小孩打一个马来小孩。我马上过去把马来小孩的鞋子捡起来,还给他,还抱了他一下。转头跟那些华人小孩说:你们这么多人干嘛欺负他一个?你们应该好好的爱护他啊。
我没有骂那些华人小孩,但我拥抱了那个马来小孩,我希望这个马来小孩以后会记得,一个华人安娣不因为他的肤色而允许华裔小孩对他无理,也希望那些华人小孩记得,欺负人不能得到尊重,要得到别人的尊重,把你的道理讲出来,把你的实力拿出来。

Echo Koh 许慧珊

印度甩饼

那天大扫除到一半要出去买东西,顺便把那辆市价三千多元的旧车开去洗,因为赶时间,两个孩子没有换衣服,穿着沾着早餐汁的衣服出去,自己也穿着家居服。
在等车子洗好的当儿,就在旁边的印度挡口喝杯茶。两个孩子吵着要吃印度甩饼,我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,就说:好啦,我们叫一片来分分吃就好,现在吃太多,午餐时会被婆婆骂吃太少。
于是两兄弟分吃一个印度甩饼。阿为先吃完他那份,看到阿雍碟子里还有一些,手快的掠了一小片塞进嘴里,阿雍很委屈的大哭起来。我只安慰阿雍,却没有打算再叫多一片。
那个印度大佬在旁看了一阵,就跟我说:安娣,我请两兄弟吃一片ROTI CANAI 好吗?
我说谢谢,不用不用。孩子等下回去还要吃午餐。
回程时深想才搞懂印度大佬的意思:他看到我们开的车子和我们母子三人的穿着,以为我是个很穷很穷的妈妈,穷得让孩子这样哭都无法多花一个印度甩饼的钱来满足孩子,所以想请孩子们多吃一个印度甩饼。
想到这里,我心里是满满的感动。

Echo Koh 许慧珊

2010年5月27日星期四

513 暴乱

513暴乱,四伯父的车刚巧在半路抛锚,四伯母下来推车,结果引擎一启动时,四伯竟连人带车逃走了。当晚,只见大人们哭得很凄惨,婆婆一直骂四伯。
第二天,四伯母安然返家,原来她被一个马来人收留一宿,救了她一命。

Lim Se

513 歌剧

我是因为填补遗憾而到世上来的。当然,几乎每个人都是为了同个理由,浑浑噩噩的诞生,有幸或不幸,我正好赶上了513。据说 那天我还是只爬行动物,而父亲放工从公司回家的路程,简直是个没有排练的歌剧,演得令人心惊胆怯,又即兴得拍案叫绝。公司司机多拉曼在前座操使驾盘,父亲庞大的身躯缩劵在后座,头埋得很低很低。街上闹得翻天覆地,多拉曼持着巫裔的身份,昂首冒着风险把父亲安全的带回家。那一天黄昏,父亲把我抱得高高的,门关得很紧,很密。

杨艾琳

服务生

和孩子去有气氛的餐厅吃了一顿没有什么气氛的晚餐,出来的时候下大雨。问餐厅的服务生可否借只雨伞,他说:抱歉,我们这里没有雨伞。心里嘀咕:什么服务,连只雨伞都没有。于是只好在隔两间的日本餐厅等前雨婷。
等了十五分钟,有个日本餐厅的服务生刚好接个朋友回来,我问他是否可以借我雨伞,他马上说没问题。
我说雨这么大,我把大儿子留在这里,我抱小儿子去开车过来好吗?
他马上说:好,你去吧,我帮你看着你的孩子。把车开过来时看到这个服务生正在安慰阿为,手里拿着雨伞,看到我的车到就马上把阿为送到车上,然后帮我接过雨伞。
回程的路上,我想着:是哪个家庭教出素质这样好的男孩!主动贴心的帮忙,完全不求回报。我一直很幸运,生活中老是遇到让我感动的人。

Echo Koh 许慧珊

胎盘

我一直觉得马来民族是很温柔敦厚的一个民族。记得我政府医院生产之后,医院方面把胎盘帮我包好还来给我,我有点吓到,啊?我要怎样处理这个胎盘?隔壁的马 来妇女告诉我,这是孩子的朋友,在我们的肚里陪了孩子九个月,所以要好好对待。我问她们如何处理?她们告诉我,会很恭敬的把它好好埋葬在住家的后花园。
我听了很感动,这是一颗对万物感恩的心啊。

Echo Koh 许慧珊

掌声

第一次被人拍手赞赏,是在十五岁时,当时在训练营学会了土风舞,在家族聚会上教表弟妹跳,满头大汗的教了一遍,没有什么效果,大家好像都不觉得那有什么好 玩,这时我身后响起了掌声,是二婶大力笑着拍手,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。她看到我的努力和热情,而没有把焦点放在我并没有成功搞热气氛这一部分。从那个时候 开始,我学会了,看一个人做某件事,不看事件的成功与否,而试图看穿在成就这件事情后面,那些付出的人做了多少,就算失败,我也会给予掌声。这样的掌声 里,有《嘿,虽然你没有成功,但我看见了你的努力,辛苦了,加油!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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伟杰的蜕变

早上去拿阿为的成绩册的时候,遇到伟杰的中国籍的妈妈。伟杰是阿为幼儿园四岁班时的同学,後来因为成绩的关系被调到另一班去。去年放假前我几次请他的妈妈 一定要快快带伟杰去鉴定,还花了不少唇舌劝那不能接受孩子可能有问题的妈妈。後来鉴定是过动兼学习障碍。然后马上就开始了中心为他设计的感觉统合的课程。
今天看到伟杰,他的改变很多,眼神不再呆滞,嘴巴也没有张开合不上的感觉,伟杰前来叫他的妈妈的时候,我忍不住眼睛湿湿的,她母亲很惊讶的问我怎么回事,我说,没事,看到伟杰这样的改变,我实在是太高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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